
正德八年(1513年)六月初八,正在为与文官集团斗法而绞尽脑汁的明武宗,忽闻远处传来沉闷的鼓声国家允许的配资平台2025,声音自长安右门方向传来,且与用以报时及礼仪活动的钟楼大鼓截然不同,明显是有人在敲登闻鼓。
所谓登闻鼓,是古代悬于朝堂外的直诉用具,允许百姓击鼓鸣冤或上报急案,直达天听。其雏形为周代的路鼓,晋代始称登闻鼓,其后虽偶有废止,但形制并未重大变化。明朝建立后,明太祖在午门设登闻鼓,并派专人管理,一有冤民申诉,皇帝亲自受理,官员如有从中阻拦,一律重判。宣德年间,有官员建言废止,被明宣宗以祖制为由否决,同时移鼓至长安右门,由六科给事中轮值。清代划归归刑部管辖,该制度名存实亡。
登闻鼓

是以登闻鼓响起,明武宗见猎心喜,满心以为可以借机恶心下文官集团,未成想被恶心到的是自己。告御状者不是寻常百姓,而是一位宗室,且身份特殊:已故荆庶人朱见潚的第三女南阿朱。她孀居已久,因母亲去世,打算在其墓前结庐而居以尽孝道,结果因墓地与楚藩崇阳王府项城县君仪宾杨凤家的墓地相近,而被其所阻,心生怨怼赴京告御状。
一个罪宗因为私事越境赴京侨登闻鼓,这叫什么事。明武宗闻言气不打一处来,立即派人将南阿朱押解回武昌,交由楚王朱荣㳦严加看管。
南阿朱明明是荆藩之后,此时荆王朱厚烇在位,为何会让楚王而非荆王约束其行为呢?荆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
靠贿赂刘瑾恢复被革护卫军校
朱厚烇(音quǎn),生于弘治六年(1493年),为荆和王朱祐橺(音xiàn)的长子。《明史·诸王表》称其为荆和王嫡长子,如此其生母当为荆和王妃刘氏。不过阿越认为这一记载有误,他很可能是荆和王庶长子,生母为荆和王次妃陈氏。论据吗,可从荆藩世系变迁中找。
其父荆和王朱祐橺为都梁悼惠王朱见溥(音pǔ)的嫡长子,嗣封都梁王,本来他这一系属于世袭罔替的郡王,长脉袭郡王爵位,庶孽封镇国将军,人生的路途一眼望得到底。奈何伯父荆王朱见潚不争气,竟让其获得了迁跃的机会。
朱见潚因为母妃魏氏自幼极度偏爱胞弟朱见溥,养成了自私自利的心性,报复心极强。继承荆王爵位后,一面以贤王姿态示人,一面利用手中的权力,对相关人等展开报复。
母妃魏氏被荆王囚禁十余年,虐待至死不算,还私自削减其葬礼规格。随即将矛头对准弟弟都梁王朱见溥,将他骗进王府亲手打死,又将弟媳都梁王妃何氏据为己有。觉醒魏武遗风的他又将堂弟媳都昌王妃苑氏纳入攻击范围,为此不惜殴打、羞辱婶母马氏,打死堂弟都昌王朱见潭,随即将苑氏抢入府内霸王硬上弓,羁押并饿死两个堂弟镇国将军朱见滏、朱见淲。
至此,荆藩成年男性宗室,除朱见潚本人外,仅余其三弟樊山王朱见澋(音jǐng)在世,荆藩的户口本快被他杀绝了。樊山王殿下为了自保,选择向朝廷检举揭发大哥的恶行。明孝宗震怒不已将朱见潚押解进京废为庶人,禁锢西内。可朱见潚这位荆庶人不知死活的上疏诬告三弟,最终遭反噬,被赐死。
荆王府复原沙盘

本来明孝宗给朱见潚这一脉留了面子,其子荆世子朱祐柄爵位得保,依然是下一任荆王人选,可在第二次勘核时,他也被查出恶行累累。于是乎整个朱见潚一脉统统被废,发配武昌闲宅禁锢,交由楚王看管。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。
藩国属于帝国内藩地位特殊,理论上藩王可废,但藩国当与国同休。故此在朱见潚一脉被淘汰后,朝廷依照伦序指定都梁王朱祐橺为新任荆王。朱厚烇因此由郡王之子,一跃成为亲王之子。
朱祐橺理论上算是以孙继祖,照理朱见溥当被追封为荆王,可因母妃何氏先被伯父霸占,后被皇帝赐死,太过不名誉,故没有为其奏请追封。
父王只是郡王无法进荆藩宗庙,只能继续在都梁王府宗庙受祭,朱祐橺作为荆藩大宗自然不可能去都梁王府宗庙祭拜,只能交由他人奉祀,他的选择很简单,奏请册封长子朱厚烇为都梁王,以承都梁王一脉之祀。
“(正德五年六月)甲辰……初荆王见橚并其子祐枘降为庶人,乃以靖王嫡孙都梁王祐橺进封荆王,而其子厚烇仍袭都梁王。及祐橺薨,厚烇进为王,复请以其庶弟厚焜袭都梁之封。上令查例以闻。礼部言,郡王次子止封镇国将军,惟进封亲王者,其次子始有奏请加封郡王例,如辽、庆、周三王,其次子皆袭封郡王,然出持恩。乃许厚焜袭都梁王。”(《明武宗实录》)
诚如礼部所言“进封亲王者,其次子始有奏请加封郡王”,此时进封亲王诸子与正统亲王诸子享有同等特权,嫡长子受封世子,其余诸子封郡王。所以若朱厚烇是嫡长子,那么定然受封的是荆世子,而非都梁王。因而他是庶长子,故此被封为都梁王,这是唯一合情合理的的解释。
黄梅四祖寺

弘治十七年(1504年)五月初二,荆和王朱祐橺薨逝,在位11年,终年34岁。正德二年(1507年),15岁的都梁王朱厚烇进封荆王(《国朝献徵录》称他在弘治十六年受封荆世子,当为误记)。
朱见潚作死,让都梁王一脉捡了个便宜,可对荆藩造成的伤害却非常大,作为王三代的“见”字辈五人死于非命,只剩下樊山王朱见澋一人不说,王府实力也大幅缩水。比如正统年间获赐的蕲州税课局、赤东湖河泊所被重新收归地方。
当然损失最大的当属王府人员配置。
随着削藩告终,自仁宗系藩王以下,各藩国再无护卫军配置,各藩始封君之国一般配置的护卫力量在一千七百人左右:一个群牧所及七百人左右的护卫军校。这些人员是藩王唯一能直接掌控的护卫力量和免费劳役,额员稍有减损必然心痛不已。
可荆藩因为荆庶人朱见潚之故,有四百王府护卫被调拨给了武昌卫。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手,荆王府上下岂会不心疼,然而荆和王朱祐橺只有历尽苦难,深谙低调为人方是上策,在位期间对此半个字都不提。
朱厚烇则全然与乃父不同,他一上位便上疏奏讨。被裁撤的力量想要收回来自然殊为不易,可荆王殿下耐力十足,虽然屡战屡败,依然锲而不舍。朝廷无奈,终于在正德三年四月松口,准许恢复其半,即调入武昌卫的荆藩护卫军校归还二百人。
然而好景不长,正德五年九月这部分军校又被朝廷革去。原因吗,朝廷认定当年荆藩护卫军校之所以得以恢复,是因为荆王殿下贿赂了大太监刘瑾。现如今刘瑾倒台,其倒行逆施之举皆需拨乱反正。
“癸未……复革荆府护卫军校之半,俱仍隶武昌等卫。荆府护卫军校革已久,瑾受赂,因王陈乞,准令其半回府。至是复革之。”(《明武宗实录》)
明军剧照

在阿越看来,这与其说是拨乱反正,倒不如说以文官集团对皇权的一次大反攻,同一时间段内从宗室到文武百官,被冠以“贿赂刘瑾”的罪名,予以打压的为数众多。
荆王二三事
袭爵之初便得以恢复被革已久的荆府护卫军校,朱厚烇可谓是意气风发。正德四年七月,奏请朝廷赐予本府左长史施鲁四品俸禄,并保举纪善陈锦出任长史。
藩国虽然地位特殊,可为防止藩王手中权力过大而谋逆,自设立之初明太祖就对藩王权力进行了限制,王国属官的任命权在朝廷,而王府长史为正五品,故荆王的行为大为僭越。
明武宗虽然玩世不恭,为与文官集团斗法常给宗室甜头,却也被朱厚烇此举气得雷霆大怒,直接下诏将施鲁罢职为民,强令陈锦致仕,同时“戒谕天下宗藩”,算是将荆王殿下挂起来示众了。
事实上年少轻狂的朱厚烇干过的荒唐之事并不止这一件。
据文徵明所撰的《资德大夫、正治上卿、南京刑部尚书刘公行状》记载,正德二年,刚刚袭封荆王、年少气盛的朱厚烇,上疏弹劾蕲州知州余忠在自己的仪仗中擅自添加兵器类、克扣荆王家族的禄米、欺侮皇室宗亲等种种不法行为。
这属于大罪,论法当判处死刑。案情重大,明武宗命刚到任的湖广巡抚刘缨,会同刑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等三法司一起审问。刘缨经过调查,发现荆王所奏罪名多有诬陷,遂上疏为余忠辩解。最终余忠被从轻处理。
明武宗剧照

前文说过,为奉都梁悼惠王之祀,荆和王朱祐橺特地奏称册封庶长子朱厚烇为都梁王。当他晋封荆王后,于正德五年(1510年)奏请册封二弟朱厚焜继任都梁王,以接续都梁王宗庙之祀。这一次明武宗顶着礼部的压力特旨给予允许。
按照惯例,郡王进封亲王,郡爵当除封,朱厚烇嗣封都梁王属于特恩,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,否者要乱套了。故此在文官集团的努力下,最终朝廷还是推翻荆王之议,改封其二弟朱厚焜为富顺王,并封其三弟朱厚熿为永新王。
正德七年(1512年)闰五月,中城兵马指挥孟景之女孟氏为荆王妃。成婚是男人走向成熟的标志。历经几轮敲打,加之洞房花烛的洗礼,朱厚烇洗心革面,开始向贤王的标准靠拢。
据康熙版《蕲州志·封建志》记载:朱厚烇在王府内的隙地之中开辟了一块田地,在田地旁边筑了一座“白云深处”亭,向老农学习耕种,平日里就以种地自娱,为此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:东庄。每逢大旱之年,他都会顶着炎炎烈日,为百姓求雨。
到了正德十年(1515年),朱厚烇以身体欠佳为由,提出让弟弟富顺王朱厚焜代行礼仪,获得朝廷恩准。
嘉靖二年(1523年)七月,荆王再次上疏朝廷,表示自己天天躺平不干活,实在没脸领受俸禄,请求辞去亲王全禄,陛下您随便给点生活费意思一下就行。此时明世宗正火力全开与文官集团进行“大礼议”之争,来自各方的支持对他而言都极其重要,宗室属于他的基本盘,何况自开国以来还没无故夺宗室之禄的先例,故而回绝了荆王的请求,表示无需如此,你躺着就行钱照拿。
“丁酉,荆王厚烇以久病未痊,不能行庆贺祭祀礼,乞辞全禄,止给米养膳。上曰:‘王疾未愈,宜善调摄,常禄安可辞?礼仪仍令富顺王代行。’”(《明世宗实录》)
于是乎荆王殿下一躺就是三十余年。
正所谓舔犊情深。血脉延续是生物的本能,人类作为生物界中的一员,虽然傲立于紫禁之巅,可依然要遵循这一本能。朱厚烇年纪轻轻便成了病秧子,可依然留下了血脉,他有且只有一个独子:庶长子朱载墭。他生于正德十二年(1517年),嘉靖八年(1529年)受封永定王。
荆王墓出土玉带板

弟弟再亲终究亲不过儿子,随着朱载墭长大成人,荆王殿下更换代理人之心也愈发旺盛。嘉靖十六年(1537年)正月,在他的奏请下,年及弱冠的永定王正式取代叔叔,被朝廷任命为代行荆王礼仪者。
“癸巳 从荆王厚烇请,命其庶长子永定王载墭代行礼仪。先是,正德中王病,其母妃刘(氏)奏以王弟富顺王厚焜代行。至是,墭年已长成,具册封为永定王。故更命之。”(《明世宗实录》)
好在朱厚焜也是为贤王,据《国朝献徵录》记载:他“幼孤未就外傅,稍壮,愧与长者语,乃潜心问学,发愤至废寝食,遂博贯群艺,曾读刘向《说苑》至‘臣欲事而君不用,子欲养而亲不待’,反复涕下。王嗜诗兼精绘事”。
如此一位醉心文学的贤王,很可能对几十年如一日的代替大哥行礼,也多有厌烦,何况他深深明白这爵位是大哥一脉的,无论如何轮不到自己,自然对大侄子取代自己之举毫无芥蒂。
兄友弟恭,即便荆王长期患病,荆藩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。
阿越说
嘉靖三十二年(1553年)六月二十二日,荆王朱厚烇薨逝,在位47年,享年61岁,朝廷赐谥曰端。
谥法“守礼执义曰端”,朱厚烇用一生践行了这一盖棺定论。正德十二年(1517)丁丑科进士、官至蜀王府左长史的高鹏,为蕲州本地人士,曾作《白云深处亭赋》赞美荆端王至诚至性。明世宗则诏命蕲州官府在荆王府前建青石牌坊两座:一曰“忠孝”,一曰“贤良”,以表彰其贤德。能得此荣耀,荆端王也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荆王墓出土金冠

要说有啥遗憾,估计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明明拖着病体,结果竟把永定王朱载墭这位独子给熬死了,这找谁说理去。好在永定王给他留下了两个嫡孙,让荆王爵位能得以在他这一脉传承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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